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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泥改变了世界
《英才》:水泥的产销受房地产行业的影响有多大?
宋志平:中国的水泥总销量前年是24.8亿吨,去年是23.5亿吨,减少了1.3亿吨,但今年可能会略有增加。这么大的水泥量不只是用于房地产行业,其实整个房地产行业的水泥用量大概也只占40%左右,大部分都用于基础设施的建设。
现在水泥行业还有一个新的增长点,就是农村市场,农村的水泥用量很大。我们在山东南部的水泥厂,上世纪80年代时,产品向北能卖到北京,向南能卖到深圳。现在那个工厂的产量是当年的好几倍,但水泥在100公里之内就都卖掉了,卖到哪去了?都卖到村镇去了。
《英才》:是否担心未来有水泥的替代品出现?
宋志平:水泥有几个特点:第一,它是常用的、必备的建筑材料;第二,它的需求量是稳定的。第三,水泥在我们可预见的未来里还没有替代品。
所以,其实水泥真的是个非常好的材料,水泥的发明至今不过180年历史,可是你看这180年里,水泥改变了世界。如果没有水泥,这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?现代化城市会有吗?高速公路会有吗?大型桥梁会有吗?
在很多人的既有印象里,水泥厂冒着浓烟,脏兮兮的。但实际上今天的水泥厂生产过程越来越环保,可以做到洁净化、智能化、无烟尘地生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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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组比破产更具责任性
《英才》:中国的供给侧改革,会引发大量的企业破产倒闭吗?
宋志平:观察世界工业发展历史我们可以看到,早年遇到经济调整时,会出现倒闭潮,很多企业倒闭、破产。人们也认识到倒闭带来一系列问题,像多米诺骨牌一样,不知道下一个砸倒谁。破产最主要的问题是不可控。
怎么能够得到有效的控制呢?后来人们发现还是要靠并购重组,用这种方法比倒闭要好。于是就由大企业、成功的企业出面,并购困难企业、失败的企业。
并购可以让损失最小化,社会牺牲也是最小的,还可以保全部分银行贷款等。让大企业来处理那些被并购企业的问题,往往处理得更好。
另外,在整个并购重组中,能够让一些要素进行重新组合,让它发挥一定的作用。但是如果用倒闭的方法,就等于将资源统统打翻彻底碎掉,有用的、没用的一起泼出去,这就是重组和破产的根本区别。
我觉得现在中央之所以讲“多兼并重组、少破产清算”,也是这个道理。中国建材在重组的过程中,可以说我们没给国家带来任何负担,而是更多依靠市场的力量。
《英才》:政府在供给侧改革的过程中,鼓励过剩行业去产能,但遇到了很多阻力,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?如何破解?
宋志平:在供给侧改革里面的去产能问题上,我觉得还是要加大重组的力度。重组之后,让这些大企业负责任地去关工厂,负责任地去产能。
只有真正地整合了,企业才会去产能。市场不是某一家企业的,大家都在竞争,一家企业自己为什么要去产能?不但不会去产能,还要增加产能,加剧市场竞争。这就是现状,让谁去产能谁都不愿意去。
但是重组之后,市场的主导权交给大企业了,这个地区的市场就可以由大企业进行合理布局。是搞许多工厂来生产、相互PK,还是让区域工厂更精干、把开工率加大,这两种做法哪个成本更低呢?肯定是减少一些工厂和产能,使得保留下来的工厂产能利用率更高,这样才能降低成本,更多盈利。
《英才》:大规模的行业整合之后,是否会出现严重的垄断现象?
宋志平:垄断与否,并不是取决于占有市场的规模大小,关键是有没有垄断行为,是不是滥用了市场支配权。
如果一家企业在市场上是老大,有支配权,但从来不盲目涨价挣高额的暴利,各类定价和市场政策很合理、很良性,这就不叫垄断。
像西方很多小国家,一个国家只有壳牌加油站,没有别的加油站,欧洲很多国家都是这样,但这些企业并没有把油价涨得很高。
所以说垄断并不取决于市场占有率,垄断是个行为,指的是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与优势的市场份额,限制竞争、打压对手、操纵市场、哄抬价格。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要更加深刻地去理解和学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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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资源整合到资本整合
《英才》:在水泥行业中,国际市场上的集中度是怎样的?
宋志平:在基础原材料行业,全世界都在合并,都是向着联合重组这方面发展,其实这不只是今天的现象,而是这几十年来的一个长期规律。
从国际上看,经过了几轮大规模重组,水泥产业集中度一般都在70%-80%了。像整个欧洲只有几家大水泥公司,两大水泥巨头拉法基和豪瑞前年也合并了。当年日本大概有23家水泥厂,用了大概20年的时间,最终合并成了现在的3家。
《英才》:这对中国的水泥行业来说有怎样的启发?
宋志平:中国基础原材料行业的合并,既有基础原材料规模性生产的客观规律,也有中国产能过剩带来恶性竞争,需要合并的市场需求。所以中国的企业间合并现在进展很快。
中国建材就是靠联合重组发展起来的,我们比较早地看到了问题和趋势,10年前就发起了行业整合,我一直在讲两个改革:一个是靠联合重组,把资源整合起来,走出一条资源整合的路线,第二个是靠混合所有制,把社会资本整合起来。
《英才》:中国会怎样通过“一带一路”来消化过剩产能?
宋志平:关于“走出去”消化过剩产能有个误解,认为就是把国内现有工厂的设备搬到国外去,其实产能很难靠工厂搬家进行转移和消化,我们走出去,做的也都是新的工厂,而不是把国内的设备拆到国外。一方面,大型的装备拆不了。第二,即便拆过去了,人家也不见的要旧设备。
实际上,我们更多地是在转移我们的资金、技术、装备、管理能力等,这更像是一种综合性的投资行为。过去我们是简单的出口产品,到后来演化成出口装备,现在则变成了企业投资、技术、装备、管理能力的一体化走出去,这是“走出去”的新阶段。